第一百一十三章,我心依就_侯门纪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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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三章,我心依就

  宝珠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,憋着这些天。本来打算出嫁后再和袁训理论常四姑娘的事,现在提前发作。

  她性子温和,却不是忍气吞声。

  她谨守闺训,却不是老实可怜。

  这一切都不是宝珠就在今天发脾气的主要条件,主要的,还是她喜欢他。因为有情,才有嫉妒才有恨恼,才有霸占之心。

  她边哭边数落,边数落边哭。外面早把卫氏和红花急得团团乱转。卫氏红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,却能看到宝珠在哭。

  卫氏在没有一点儿办法时,无奈拖着脚步,走向老太太那边。

  “姑爷不知怎么了,上午来过,这又来了,来了又不守规矩,直闯到姑娘房里,两个人在拌嘴,也听不到什么。姑娘在哭,姑爷在生气,这可怎么好,求您去看看吧,他们可还没有成亲呢。”

  安老太太就过来,见宝珠房中鸦雀无声,侍候的人都大气不敢喘。她就悄悄的不惊动宝珠和袁训,走到帘外张望一下,见宝珠正在擦眼泪,换成袁训在说话。

  但还是听不到。

  袁训只说了一句:“余伯南进京了。”

  宝珠回道:“那又怎么样?”此时丢了团扇,脸埋在帕子里的她忽然惊醒,醍醐灌话。宝珠再紧紧跟上,又撇嘴要哭:“想是你后悔了,你找了个外省穷姑娘觉得亏,又惦记那王府里的姑娘,好不好的,人家也是王爷的女儿,只是对不住,你敢有退亲的心,我就死给你看!”

  表凶虽然凶,可宝珠已经认定是他,想退亲,哼哼!门和窗户全都没有。

  她泪珠儿又要盈盈,越想有个常四姑娘这样的人先给他相看,他一定是昏了头才和自己定亲。现在你后悔了不是?后悔了也不行!

  宝珠若让你退了亲,宝珠以后怎么办!

  她正要大难过,袖子让碰了一下,接着有什么摸索着过来,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!

  宝珠全身一僵,接下来不用看,也知道袁训的手从哪里过来的。

  他坐在小几的另一边,把手从小几下面伸过来,摸来摸去居然让他摸到手,这就牢牢握住不放。

  感情,波涛般汹涌而来。来得排山倒海,来得澎湃难言。又劈面盖脸,又蒙心遮面。

  宝珠顿止住泪水,如罩在一层光华中,心眼儿全倾向那只手,只感受着那只紧握住自己的手。

  像生命中从此有了依靠。

  像孤藤从此有了支柱。

  像…….

  宝珠晕晕的想,像是很好。这感觉好极了。

  两个人不用再说什么,都可以明了对方的情意。卫氏不时隔帘窥视,见姑娘和姑爷忽然不再说话,木然坐着,皆像是在忏悔,卫氏松口气,心中默念,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,保佑他们别再吵闹,安安生生的吧。

  她并没看出来宝珠在里面窘迫到不行,又缠绵到不行……

  袁训走后,酒楼上董仲现和阮梁明扶起余伯南,见他脸上青紫上来并不奇怪。袁训那一拳,本来就足够狠。

  不过认真来说,袁训只算给了余伯南一拳。他虽年青,也不是没分寸的人,没看到那纸上的宝珠宝珠,也不会气得出手。

  余下的,就是余伯南抢纸笺,袁训不肯,两个人扭抢中碰到磕到的伤痕。

  表凶摔打惯了的人,伤自然是轻的。

  余伯南自觉吃了大亏,没了宝珠又丢了人。让扶起来后,一句话不道谢,往外就走。在外面让小二拦住:“客官,您摔坏我们的东西……”

  “我会钞。”阮梁明在里面出声。

  小二哈腰,余伯南头也不回的走了。在他心中是悲愤难言,外面虽然天气晴好,在他却是最黑暗的一天。

  他还丢了浸满自己爱恋,处处是宝珠的那张纸笺。

  宝珠不在身边时,那纸笺就相当于他的依恋。

  董仲现和阮梁明没有拦他,他们都知道一句话。袁训不是无故出手的人,今天发这么大脾气,必有原因。

  两个人都纳闷,小袁和余伯南的认识,是在他们眼皮子下面。而今天和余伯南的见面,又在阮梁明眼前经过。

  是什么原因让小袁大动肝火呢?

  余伯南已走,径直回下处。到了下处,自有侍候的人担忧,请医生拿伤药敷了公子一脸,余伯南才得已安静。

  他全身都酸痛,也没有去睡。推说自己要睡,看着房门关好。忿忿然去书桌前坐下,砚台里还有墨,取笔沾墨另取一张纸,用足笔力,大大的写下两个字。

  宝珠!

  宝珠宝珠宝珠!

  袁训你就再有权势,又能奈何得了我心有宝珠!

  余伯南因无能为力夺回宝珠,像女人一样哭了。因为他不但失了人,还失了情。凭他怎么再用心去写,也写不出那一张的宝珠。

  那一张写时的心意,是在蜜糖里。

  此时,满腔怨恨,还能写出什么好字出来?

  丢下笔,他抱头而哭。为宝珠而来,而宝珠而努力求功名…….如今,没了宝珠,再用功还有什么意义?

  他此刻,心竟如死灰,一毫儿也不想再动。

  …….

  袁训离开安家,已经不再生气。走出街口,在拐角处,取出写满宝珠的那张纸笺,不由分说撕了个粉碎,面无表情走开。

  宝珠和余伯南的事,是袁训相中宝珠以前,到安家后打听的。他当时只是想找出安家姑娘们的不好,且找的人也对,让顺伯带上几分礼物,往几家媒婆家里假说求亲,一问便知。

  四、五家媒婆众说不一,钱媒婆自然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人,她为宝珠姑娘说了两回亲,看在礼物份上,和盘托出。

  又把方明珠进余府的疑惑,也全出来了。

  指望媒婆守秘密,可不容易,再说,也没有人交待她要守。

  当然,求亲的冯家和余家都不错,钱媒婆也没有隐瞒。她很是稀罕:“安家四姑娘的风水竟然是这一年独好,冯家也求,余家也求,老太太也不知怎么了,偏是不答应。”

  顺伯回来传话,袁训难免想,姑祖母这是一片深情厚意,为招待自己好挑选才回绝两家亲事。掌珠艳丽,玉珠清雅,姑祖母又偏留下宝珠,宝珠难道有过人之处?

  这一对人的情缘,并不是单独由袁训和宝珠过灯节开始。

  冯家郑重求,余家郑重求,宝珠的人品不用再疑心。

  而宝珠接下来对袁训的“敌视”,因为没见到见面礼,造成宝珠单独注意表凶,表凶单独注意宝珠。

  说也奇怪,宝珠除对袁表凶不客气,对别人都客气。袁训能服气?这一不服气,红线指上系,他们就此配对。

  袁训从不怀疑宝珠,怒气下闯进去,是由心而发,当时就是想见到宝珠。回太子府外下马,袁训也明白过来。

  失笑的他自嘲:“想见就见,何必又闯闺房?”自嘲过丢开,径直进府。

  董仲现迎住他:“小袁,不生气了?”袁训心头又是一暖,自家兄弟,总是关切自己的多。想刚才失态,面上讪讪:“我不气,你们午饭用得好?”

  “你走后,小余也走了,我和阮兄又换个地方重新用过。阮兄家中有事,不得等你。托我代问,我也想问,小余怎么开罪了你,我让他摆桌酒,向你赔礼如何?”

  袁训一听,面色又变,瞪他一眼,嗓音又冷冽起来:“这不是能赔礼的事!我也…...”思忖一下,自家好兄弟,也是不能直说。就把宝珠适才的话想起来:“我代他难为情,我难为情说!”

  董仲现让他逗笑:“你和他并不熟悉,有什么他的事,你难为情?”

  “不要你管!”袁训凶巴巴。

  董仲现愣住,袁训又狠狠道:“你想当小人打听缘由,去问他!”一头走,一头怒:“我看他敢说!我看他说!”

  敢说一个字,表凶又想揍人。

  “哎哎哎,我们为你分说开,怎么叫当小人!”董仲现觉得可气,跟在后面进去:“是什么说不得的…….”陡然闭嘴。

  袁训步子一停,紧跟其后的董仲现差点撞到他坚硬的背上。董仲现急时也刹住脚,摸鼻子,看面前回身怒目的袁训在问:“你猜到什么!”

  “没什么!”董仲现不看他,转脚就溜。

  袁训一把揪住他衣后襟,呲牙咧嘴地问:“给我从实招来!”他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的,董仲现微微一笑:“本来我不知道,现在我倒知道了。”

  “嗯,你敢诈我?”袁训提起拳头:“想打架?”

  “放下你的手!我虽打不过,也敢和你较量!”董仲现也气急败坏:“兄弟们是为你才问。你当我为了一个才进京的秀才,就和你纠缠不清!看你那样,自己照镜子去!要多难看有多难看。”

  袁训放下手,在自己脸上蹭几蹭:“我生得不好吗?”宝珠才说一堆姑娘找她事,我生得不好,这一堆姑娘是从哪儿钻出来的?

  由钻而想到狗洞里,又自己一乐,追自己的姑娘们是从狗洞里钻出来,那自己成了什么?肉骨头不成。

  他笑了,董仲现更气,接着又骂:“小阮让我问,我说你是个铁头,敲不出来的,不如诓你倒来得快。这不,一诈便知。你虽能耐,却不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。你虽傲气,却不生寻常之气。能让你生气动手的,而小余又是姑祖母的一城邻居,和表妹们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董仲现不怀好意:“是青梅竹马吧?”

  “滚!狗嘴里不吐象牙!”袁训把董仲现重重推开,翻脸拂袖,头也不回的往里去。这刁钻难缠的人,真的让他猜出!

  董仲现在后面笑骂:“恼羞成怒怎么着?”

  袁训前一个时辰送给宝珠的恼羞成怒,这就回到他自己身上。

  回到他常从的房里坐下,有几个同僚在此,大家见过礼,各自饮茶。有一个人闲闲地道:“都说京中米贵,我看不然。”

  “这话怎么说?据我老妻说,米昨天确又贵了。”

  挑起话题的那个人道:“那是进京的人多起来。”

  另一个人道:“怪事,明年才春闱,今年这么多人进京?”

  “这有何怪的,上科乡闱中后,有不少人没能春闱,这一科都有摘桂的心,这提前一年全进了京,米不贵,才是怪事。”

  袁训也悠悠闲闲听着。

  “提前进京的全是财主,就过来也不是为念书。”

  大家一起笑:“就是这样!能提前一年进京的,全是财主家。他们打量早一年来,认识几个人,人头可以熟悉,考官可以认得几个,但就认识考官又有何益,试题开封前,考官也不知道。不过是多骗他们几顿酒喝,心黑的多骗银子罢了。”

  就有人打趣袁训:“小袁,我们也骗银子去,你看好不好?”

  “你们先去,我跟后面混酒喝就行。”袁训回话时,就想到余伯南。此时房中坐的,除袁训外,俱是老公事。

  外面的人不了解情况,都说太子年青,着意笼络年青人,太子党一出去,轻一色的鲜衣怒马,弓箭在身。五陵年少,也不过如此之神气。

  其实呢,太子最重的,还是官吏油滑的老公事。这些人不管放出去到哪里,帐目也好,案情也好,一眼扫过,全门门儿清。

  年青人么,自然也要。

  姓余的不起歪心,袁训是不介意举荐他。而如今,袁训歪歪嘴角听着老公事说外面的趣事笑话,把余伯南抛出宇宙和洪荒,这一辈子别在我面前出现。

  他手指轻点半旧红漆桌面,直到有一个人进来,悄声在他耳边道:“让你猜着了,文章侯的世子韩世拓,也和那群使者们有关连。”

  “现在哪里?”袁训醒过神,扫一眼老公事们还在闲话,装作不在意的问。

  “他那天面上挂了彩,好几天没出门,应是在家里躲羞。今天一早出门,先去琉璃街那几个铺子,全是我们盯着,关外人开的铺子,坐了半天,买了几件女人用的东西,说了什么倒没听到。现在出铺子走了,老吴盯着他呢。”

  袁训即刻起身:“走,我看看去。”

  又是一个世子有嫌疑。

  袁训都糊涂,这群世子爷是怎么了?缺钱用?和一般官员们相比,他们花在女人身上的钱,就足够别人数年的开销。

  想权?想从中弄权?昏愦!

  他带着人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府,上马后还沉思一下。他还没有官职在身,也等着下明年的春闱,但太子给他诸多便利,可以抓捕可疑之人。

  今天要逮到韩世拓的证据,那就是不客气的收监再查。

  文章侯是南安侯府的亲家,袁训并没多想。他想的是,抓一个世子这事可大可小,虽然文章侯家近年来更败落得厉害,不但没有外官放,这能收油水。就是当京官,皇上太子也都不太眼中有他。

  可抓世子,还是要谨慎。

  “小袁?”跟从的人见他不走,提醒道。

  袁训回神:“走!”

  他们走出三条街,有人过来接住:“才走出水井巷子,往榴花巷子去了,”又过两条街,又有一个人迎上来:“他已过青草街,如今是在玉石街口的那酒楼上。”

  袁训又顿住马,心中一阵不安宁。

  玉石街口,却是和安家所住街口是相邻的。

  中午才见到一个余伯南,下午又遇到一个韩世拓。袁训白了脸,恨恨在心中骂,姓韩的你敢欺负到我头上,我不敢把你侯爷一把捋了!

  几个人再去玉石街口,怕韩世拓见到,在最近的另一家酒楼上坐地。往对面那酒楼上看时,大家都骂:“我们让这小子涮了吧!”

  见一带红色雕花栏杆内,有一个人身着淡绯色的衣裳,衣裳上绣的无处不是花卉,菊花半卷,兰花吐蕊,另外宝相花等等,绣得满坑满谷,从衣角直到衣领上。

  “呸,这种颜色的衣裳,我就不敢穿!””

  “这是为什么!”

  “我怕穿出来,公猪把我当成母猪拱!”

  袁训也是一样的瞧不上,好端端的一个男人,不是女色极浓的淡紫,就是轻巧细柔的粉红……还有什么藕荷、白莲、嫩黄…….全是让男人见到要吐的颜色,韩世拓从来不少穿。

  穿就穿吧,且看他此时模样,更叫是男人的气愤。

  世子爷此时手中握一把象牙折扇,天热别人也不好说他。折扇展开,有鲜艳欲滴的几朵牡丹花,世子爷的一双桃花眼,就从牡丹花旁透出来,半遮半掩,半忧半愁,看向酒楼下一干经过的人。

  “娘的,窑子里姐儿就是这调调!”

  “这小子是障眼法吧?用勾搭来作奸细,不得不防。小袁,你说是不是?”

  袁训点头,也刻薄韩世拓一句:“我们轮流看着他吧,看多了午饭都存不住。”

  大家嘻嘻一笑,笑声还没有止住。见韩世拓头一缩,回进酒楼里。

  “有人来了?”从袁训开始,无不打起精神。

  再看楼下走过的人,却没有什么稀罕。但这一会儿上酒楼的人,却有几个。

  “我们要上去看看吗?”有人问袁训。

  袁训想想:“再等等!”

  而此时,韩世拓本人,走下酒楼来。他一走下楼,就有一个小厮跟上。主仆相视笑得别有意味,然后慢悠悠,悠悠然,主人手摇折扇,好一个倜傥公子模样。而当奴才的,也腆肚挺胸,也是一件象牙雪白的衣裳,活似青楼上大茶壶。

  他们装作无意中拦下一个人,小厮上前一个大大的揖:“这不是画眉姐姐吗?今天又使你去哪里?”

  一个丫头,生得玲珑面庞,手中握着一块银子,见到他们,倒不是很愕然。

  她福身行礼:“又见到世子爷,小黄哥哥,敢问你们这是去哪里?”

  “这是哪家的丫头,”

  “像是这附近人家的。”

  说话的人没看到袁训的脸色,袁训不知是该松气好,还是该叹气的好。他时常往安家去,这个叫画眉的丫头他认得,这是宝珠大姐掌珠的房中使唤人。

  是掌珠?

  不是宝珠?

  袁训此时想给韩世拓记一功,还算有眼光,我的宝珠可相不中你。就是红花…….想到这里,见红花跑过去。

  “红花,”画眉叫住她:“你去哪里?”

  红花也就看到她,见有两个男人在,虽然认得的,姑娘看姑爷和人赛马和人打架那天,这是来的表公子,文章侯世子爷,也原地站着不过来,像个小姐侧尊贵的半侧身子,同时对画眉有埋怨:“你又作什么站在这里?”

  她的小手往后面背背,袁训见到也是银子。

  画眉就笑话她:“站那么远作什么,这是表公子,你不来见见。”红花犹豫一下以后,撇起小嘴儿:“姑娘认亲,我才认亲。”对画眉点点头:“你站这儿说话吧,我们姑娘在做极难的菜,缺调料呢,又不愿麻烦孔大爷,说管事大爷出去一趟,全是办大事,办多多的东西,这小的我自己去了。”

  拔腿儿就走,颇有几分瑞庆小公主的奔跑姿势。

  等红花走了,画眉才在后面骂:“四姑娘有门好亲事,看把你能的,眼里就没有了亲戚。”跟掌珠的,全是爽利人。画眉也一样不扭捏,利索的给韩世拓赔礼:“表公子莫怪,我家四姑娘攀上一门好亲事,这丫头呀,也势利起来。”

  她们说什么,袁训没听到。但说红花,红花就到,又见到红花一步没过去,小脸儿上颇为不屑。奴才行的,全是主人的意思。三个姑娘们都不认亲,红花就也不认亲。

  袁训觉得脸上挺有光彩,自语道:“这个丫头,明天多赏她银子。”

  只顾得意,就忘记旁边有人。旁边有人听到,奇怪:“你认得的人家?”

  “认得。”袁训叹气,骂道:“姓韩的混蛋,他这不是作奸细,是勾搭女人呢。”

  “看你小袁才定亲,怎么还认得别的女人家?”大家全取笑他。

  袁训觉得不必再瞒,成亲时他们必来吃酒,一样会得知。就跺脚骂:“这是我岳家的丫头!”但又一笑:“说话的,却不是我那个的丫头。”

  周围全愕住,片刻后,吃吃笑声不绝于耳。

  “那这是谁房中的丫头?”有人笑问。

  袁训踌躇,跟来的人全是老捕快出身的人,就是最干练的那个,在京里当差也有七、八年。豪门中的内幕事情,人家自己家人还不能全知的,他们全都有数。

  就道:“也未必就是勾搭女人,不过他此时对着个丫头抛眼花这是全看到的。文章侯,和我岳家祖母的内兄南安侯…...”

  说到这里,有人接上腔:“是亲戚。”

  “南安和文章,也是内亲。”

  “从来不和。”

  “这是当年宫里压下来的亲事,早几十年宫中就没了人,文章侯一代不如一代,而南安侯和他还是不和气。前几天我去都察院,见文章侯的族兄去见南安侯,想是求差事,没几天那差事放出来,还是放给了别人,他们这亲戚比仇人还差。”

  袁训轻笑:“列位,你们在公事上兢兢业业,我当禀告太子殿下,给你们赏赐。”说起来几十年前的秘闻,这一群人,如数家珍。

  大家笑笑,也就想到给袁训留几分面子。皆笑道:“这么来看,也未必就是勾搭女人。韩世拓精心去买琉璃,看他掏出来了,给了那丫头,依我来看,这是想攀亲戚,又认上门你岳家老太太不认,”

  说话的人话到嘴边又咽回去,以他知道的,南安侯夫妻一生不和,全与袁训的岳家祖母有极大的关连。

  他们已从刚才的言语中,表示陈年旧事他们也知道。袁训若想知道就会问,若袁训早知道,或不愿意问,或不愿意让人提起,那就不必当着人说。

  就再道:“文章不如南安,要是聪明的,就上门认亲戚才对。想来是南安侯那边行不通,韩世拓虽人品不行,过于风流,但聪明还是有的。他这是先买好丫头,再打算登门去拜亲戚。”他又有几句话咽下去,凡是京里发生的事,如官员们中忽然来了亲眷,这些人也应该知道。

  南安侯手足情深,对自己妹妹照顾有加。

  自然的,袁训不问,或没有想知道的意思,他也没说。

  袁训微笑,知道他们是怕自己脸上难过,刻意圆转。不管是掌珠还是玉珠,还是老太太房中的丫头与韩世拓打交道,都不是光彩事。

  “也不得不防,留个人跟着,别的人都回去吧。”

  不管韩世拓是勾搭丫头,勾搭掌珠和玉珠,还是想上门认亲,袁训都觉得不必一堆人全盯着。

  他脸上还是难堪的。

  听的人也会意,只留下一个人在,别的人下楼上马,并不都回太子府上,大家对袁训说声告辞,打马分开。

  袁训带马才走上几步,身后一个人回来,低声道:“不管是寻亲,还是勾搭,你都要小心。你相中的,自不会错。南安侯家,也不出这样名声人。不过韩世拓那小子,他自家表妹都勾了,勾完了又甩,差点儿死人。”

  他故意等人都走完,才回来说这句话。说过,又一脸后悔失言模样,低声下气道:“得罪,我多言了。”

  袁训看着他离开,原地微怅。这怅然不是难过,不是尴尬,而是带着满足和满意。殿下手中,无有一个是弱兵。

  听这位同事的话,他分明已知道安家有几个姑娘,想来有多少人也早知道。

  也是,姑祖母举家进京,南安侯一力迎接和承担。接下来,各家亲戚们相请,太子殿下怎会不听上一听。

  殿下掌握京中动向,本就不限于只是官吏们。

  有时候后宅里的事,比正厅里还要可听。

  电光火石般,袁训忽然明了。宝珠说寻她事情的那个人,是忠勇王府里出来的。他在马上轻叩自己额头,笑道:“竟然糊涂了,”再就嗔道:“全是让宝珠气糊涂的!”

  宝珠从进京后,拜的王府只有忠勇王府才是。

  袁训一时没有想到,是宝珠说出来,他很是诧异和惊奇,把说出来给他相看的姑娘们一个一个扫过来,忠勇王府是排不到最前,也就没多关注。

  还有就是,宝珠进过宫,又去过游玩聚会之处,这些地方都能见到王府的姑娘们,袁训可怎么猜?

  当时也在气头上,猜不出来。

  现在他神智清明,也就明了。宝珠并不多见外客,能从容论嫉妒的,只能是忠勇王府。

  忠勇王府的谁?

  袁训又糊涂到底。

  忠勇王府好几房,好几位待嫁的姑娘。再加上王府一族,出息的姑娘也有几个。中宫为袁训相看过,而等候袁训相得中,才会告诉忠勇王府的,没有一个是庶女。

  中宫办事情,自然是袁训相得中,她出面一说,再无不成的。她犯不着先给忠勇王府面子,让他们先知道。若是相不中,也免得对方难过。

  袁训想了想,中宫说的人,全是贤淑的。这不成亲事跑去跟宝珠算帐的混帐人,宝珠真的没看错,是王府里教出来的?

  想不出来,他丢下回太子府上。在心里还只怪宝珠,不说是不是?不说自己揣着,自己难过去吧。

  又想笑,还大耳括子打我?改天让你试试,借你几个胆子看你敢动手。

  让韩世拓弄得虚惊一场,却无意中发现这件事情。袁训皱眉,决定多看几天,反正他们还要紧跟韩世拓,真的不是认亲而是勾搭两个大姨子,只怕还有宝珠,要是有宝珠,袁训眉头一耸,寒气顿生,那他是活得不耐烦,想当太监不成。

  要是想的是大姨子们,袁训也皱眉,得告诉祖母去,家门不严可是不行!

  打定主意,他就离开。

  而那边街上,画眉也翩然离开表公子和他的小厮小黄哥哥,袖子里鼓鼓,多出来几个琉璃瓶匣子,面热心跳的,匆忙去办事情。

  她也是掌珠让她出门买东西,家里虽有管事的,但小东小西的,姑娘们爱自己让人去买。这是关在大宅门里不能随意出去的一种症候群吧?让丫头出去走走,回来说说街上怎么热闹,也可以解闷。

  画眉买完东西,路上又遇到红花。红花噘着嘴儿怪她:“在街上和人站什么站!”画眉气结,好个小丫头,跟我比,你进家的晚,还要小上几岁,只是四姑娘疼你,你就上去了。她愤然要回,又想到红花最近势大,眼睛放到头顶上走路,不能乱得罪,就忍住不说。

  退后几步,让红花小短腿儿蹿得快先走。画眉在后面慢慢行,慢慢想。她认得小厮小黄,是前几天出家门,小厮在街上“巧遇”,花花公子的小厮,嘴自然是甜的,两个人认了同乡,画眉就喊他哥哥。

  而今天,就见到表公子。表公子说很想认亲,只是怕上门突兀。先请在大妹妹面前说句好话,容我进去,我再进去吧。

  这些话,画眉还得想好才回呢。谁叫她收了人家礼物,收了人家的,就要为人家说话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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